“手撕渣男”的皮套人和她蓄谋已久的烟火

文/Naglfar

“你说得对，但是《我的○很大》是由张京华自主研发的一款全新开放世界冒险游戏……”这两天，B站许多虚拟主播相关内容的评论区出现了大量像这样的《原神》定型文，内容指向的是两位百万粉虚拟主播“冰糖IO”和“张京华”的感情纠纷。

冰糖IO（虚拟形象）

张京华（虚拟形象）（男性版本）

10月7日，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冰糖在B站小号发布了一则时长1小时19分钟的、名为《我与人渣的三年。》的视频，不但公开了两人长达三年的恋爱关系，还一一列举了张京华在交往期间的诸多罪状（包括向粉丝隐瞒恋情、PUA、纵容网络暴力以及嫖娼），向后者全面开火。

从梗概上来看，这可能只是一次单纯的公众人物“塌房”事件，在内容上也没有什么“创造力”；但是这场风波迅速引起了几乎所有V圈相关人士的关注，甚至在很短的时间里出圈——我所在的几乎每一个沾点二次元的群聊都在看《三年》，呈现出一种热烈的讨论气氛。

让事情发酵得这么快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其一是，在B站VTB历史上，做到这种体量的账号屈指可数；再加上这两位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以CP的形式出现在观众面前，对于关注程度不高的观众来说，这一次的事件可以说是突如其来的大新闻；

其二是，冰糖制作的视频质量很高。她不但逻辑清晰地按照时间线罗列了这三年间她和张京华之间的感情时间线、历数了后者的种种罪状，还为几乎每一个细节都配上了录音和截图。据信，由于疫情，两人在交往过程中长期分隔两地（张京华是华裔日籍人士），因此通话录音中甚至包含大量情趣语爱内容，再加上冰糖用非常冷静的营业声串联了稿子，整个视频达到了一种卓绝的节目效果。

你不但能听到两人在热恋期甜度爆表的甜言蜜语，Phone s○x时的“污言秽语”，还能听到PUA现场的打压与指责。

冰糖在视频中解释说，她录音的本意是记录恋爱生活，但最后恰巧成为了“手撕渣男”的证据，“实在是十分讽刺”；不管这个录音的理由是否站得住脚，这些庞大的、真实的资料描绘出了一个非常“下头”的男性形象，让她的指控变得非常有感染力，还为大伙带来了大量值得津津乐道的名场面。

比如，冰糖爆料张京华在交往之前就给她发“我的○很大”，成功让后者被称为“蛋哥”，随后“东京巨蛋”、“奇蛋物语”的梗层出不穷，催生出大量二次创作——文章开头的定型文就是其中传播度较广的一种；

而让人印象最深的显然是张京华的“肉体灵魂分离理论”——在冰糖的陈述中，他认为“我的肉体和感情肯定都是爱你的”，但是“见不到面，肉体再不排解要死了”，于是“要去风俗店发泄一下”，“等我发泄完了，感情上会更喜欢你的”。

这种逆天的逻辑让人大跌眼镜——他甚至在“排解”之后还把风俗娘的照片发给冰糖，声称“我最喜欢你吃醋的样子”。

比起感情纠纷，更多的内容是对于张京华事业的爆破。冰糖指出，张京华账号上发布的视频、建立的企划甚至是很大一部分直播内容都是她帮助完成的。

录音显示，后者不但在背后辱骂各位同行，还想方设法用各种手段博取更多的粉丝，甚至找了有内娱经历的经纪人进行舆论操作。在冰糖因为他的极端女友粉遭遇网络暴力时，他并不愿意解决问题；而当他自己遭遇反噬，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辱骂起粉丝来。

最乐的部分是他在彩虹社英国分部突然爆火时说的话：“现在说英语的V反而更受欢迎了，我还不如不会中文，这么多年在B站白干了……外国的月亮就那么圆吗？”

当然，其中的很多内容对于虚拟主播的职业本身来说并不算特别出格，是十分真实的关于工作的日常讨论——但是对于已经拥抱传统饭圈、将自己偶像化的张京华来说，这其中的每一条可能都意味着一次真实的崩塌。

在视频发出之后，微博Overidea（即张京华所在的企划）广场上就出现了大量低价出售周边的信息。显然，这次爆料对他的极端女粉产生了卓越的效果。

自私而逐利，眼中只有金钱和人气，甚至毫无心理压力地将他一脚踢开的垫脚石们当作谈资——冰糖用一个小时的时间塑造起了一个完整的张京华。她用近乎网络紫砂的方式展现了自己与张京华相处的三年，像是一次玉石俱焚的燃烧。

尽管当晚张京华开播试图澄清，但他笨拙的中文和顾左右而言他的直播内容并不能为他重新赢得观众的信任，反而其手忙脚乱收集的各种证据反而证实了他在感情上的过错和工作上的无能，可以说是一败涂地了。

短短两天，张京华用于直播的Overidea_China账号已经失去了22万粉丝，成为了今年掉粉最多的B站UP主，距离跌破百万只是时间问题。

观看冰糖自从9月30日开始的投稿和动态，你会发现这场爆料早有预谋。她用翻唱中的歌词暗示自己将要斩断过往、抛弃感情，撕开虚伪的假面、焚烧谎言的庭院。

她用极度优雅的方式完成了这一次可能是国内V圈历史上最大的爆料，就像她所承诺的一样，绽放出了盛大的烟火。

思维缜密，果断而凛然——看完这些，人们很容易相信这两个百万粉的账号实际上都出自她之手。

昨天，我的一位从未观看和了解过虚拟主播的朋友看到冰糖和京华这件事之后向我寻求切瓜帮助时，我再次思考了专属于皮套人的醍醐味：那具在屏幕右下角跃动的二次元（或者在屏幕中间的三次元）躯壳所挡住的并不是她们的脸——事实上在互联网时代，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会引来防不胜防的精准定位。从本质上来说，皮套并不是遮瑕的化妆，而是一扇绣花的屏风，它挡住了你的手指，却过滤了你的灵魂。

你有一万种方法绕过它，甚至你已经绕过它看见了后面端坐着的人，但你依然会决定回到屏风的这一边——我想，这是专属于VTB和管人观众的默契和浪漫。

这两年，我撰写了许多关于虚拟主播的文章。在每一篇文章里，我几乎都在强调同一件事，即大公司PPT上的、元宇宙蓝图里的、那些用AI作为内核的所谓永不塌房的“虚拟偶像”从来都是空中楼阁——至少在当下，吸引V圈观众的比起精致的皮套、公式化的营业和引领潮流的“财富密码”，更关注的可能还是面具下卖力出演的真实。

即使抛去所有的是非对错，这场冰糖早就开始精心策划、在直播中埋下伏笔，通过投稿预热，最终一步一步绽放的烟花，其本身就有一种艺术品般的美感；而这种在烈火中燃烧自我的残酷美，自然带有强大的力量。

早在7月的直播中，冰糖就对事件有过暗示

这种力量让互联网的善意汹涌地来到了她的身边；而冰糖显然并非什么刻板印象中的不知所措的小姑娘。为了防止平台删除视频，她在简介中留下了网盘链接，鼓励观众存档、散播，并表示会制作三语版本在海外平台发布。

她太了解这个世界运行的逻辑了。粉丝、看客，甚至是单纯看乐子的圈外人——冰糖在她自己制造的滔天浪潮中努力站到了高处，她并非隔岸观火的所谓“完美受害者”，她正在试图操纵潮汐。

不问来路，也不论成分，甚至不管是否盲目，这些善意在汇聚起来的这一刻成为了冰糖的后盾，让她有了与所谓资本为敌的底气——当然，首先要面对的显然是B站的大手。

昨天，B站将冰糖和Overidea的账号均标记为争议账号。她原本打算今天下午三点若是得不到进一步回应就将曝出更多信息，但是似乎这场直播被瞬间掐断了。

在冰糖小号“红心咖啡”下午4点左右的动态中，你能够看到一张聊天截图，疑似指向B站直播部相关负责人，内容大意是“我们冻结了你账号的直播权，你的言论违反了合约，要走法律途径……我现在正在去你家的路上”，看上去非常吓人。

评论区纷纷提醒她注意安全，不过冰糖似乎并不担心。她甚至抽空在油管再次发布了那则视频，并把链接放在了评论区（目前已被删除）。截止到现在，视频已有4631次播放和156条评论，热度还在逐渐增加。

属于她的战争还在继续，故事也远没有走到终点。当一棵百万粉的摇钱树正在舆论中迅速陨落成灰。很难想象在录音中对粉丝数量耿耿于怀、锱铢必较的张京华面对这样恐怖的数字会是什么心情。

无论怎样控制热度、压制流量，这朵盛大的烟花也都已经刻在了互联网的记忆之中，再也没有抹去的可能了。

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明晰的画面：一个穿着精致洋装的女孩在亮得刺眼的聚光灯下狠狠地砸碎了她珍藏多年的八音盒，脆弱的玻璃镜面散落一地，塑料做的彩色小人被摔断了胳膊。

但是那断裂的地方——那冰冷的机械结构暴露在人们的目光中，我们感受到的并不是真相被揭开所带来的恐惧，而是一种鲜血淋漓的温暖。更重要的是，在“大人”的斥责到来之前，那个粉碎的八音盒已经发出了足够响的声音。

这是我觉得最值得庆幸的一点。每一次，每一次在赛博舞台上的幻想实体被流量和数据重塑成虚假的机器之前，总有人能竭尽全力地发出或强或弱的、属于人类的声音，汇聚成一柄力贯千钧的重锤，将这金碧辉煌却日渐腐朽的穹顶击碎。

她划伤了双手，也许还会受到严厉的管教，但她依然拥有珍贵的年轻和与之不相称的成熟。在故事画上句点之后，那些录音、那些截图，那些“妈妈”、“汪汪”和“我○很大”还会被流传下去，成为看似搞笑实则严肃的声声警钟，在每一位局中人的耳畔鸣响。

令人振奋的是，至少在当下，真正吸引人的并不是虚假的皮套和他脸上苍白的星光，而是栖息在套中的灵魂和她狼狈不堪却一往无前的卓绝勇气。虽然我看冰糖直播的时间加起来还没有看她“手撕渣男”的时间长，但我还是愿意为这份勇气献上最真诚的敬意。

但愿在这次蓄谋已久的烟火散场以后，君临那座被烧焦的庭院的你，脸上是纯粹的笑容。